般若花開 | 澄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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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生命可貴,發光自覺,寒盡花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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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感念六祖慈悲大願,八年參禪悟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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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步的喜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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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步的喜悅
禪宗是我們祖先對心靈救濟的最大貢獻,但是傳襲與發揚必須依賴雄大的氣魄與睿智的根器,可惜自元朝以後慢慢的衰敗了,很少出現氣宇軒昂的禪師,也很少看到卓越不群的禪風,難怪虛雲和尚會感嘆的說:「佛印橋斷」。
現代很多人關心禪,也很想參禪,卻苦無入門之階,而坊間所充斥的禪書籍,絕大部分是依賴心理學、哲學、道德觀念,甚至引用部分佛學的資料而撰寫的,也許可以部分滿足讀者心靈的慰藉,有一定的功效,但畢竟不是禪。
禪探究的是萬事萬物的根本,禪宗稱為「本來面目」,就是生命的共相,宇宙的源起。用現代的術語,禪所追究的是「大爆炸」(Big Bang)」之前是什麼?歸根究柢的超高物理學。
根本的可以從我們的心靈深處去掌握,對量子力學貢獻卓著的大衛.博姆(David Bohm)說:每一個剎那的內在宇宙,展開新局面的投影就是「現在」。剎那剎那又會展開新的局面,無限向前推進。這樣,每一剎那都出現一個不同的世界,每一剎那的世界牽動了下一剎那世界,剎那剎那連結成了相似世界。
好像站在岸邊觀看河水悠悠,後水擠著前水,不斷的往前奔流;前水及後水都是剎那剎那,而河流就是相似世界了。
究竟什麼才是真實的呢?禪宗探究的就是這樣的心靈追索呀!我們的心靈不就是剎那剎那的世界嗎?禪宗只是引導學人親自去追尋、證實與肯決,自己看清了就是開悟了,就能把心靈上積累的痛苦煎熬一掃而空,快快樂樂的活在現前的每一個剎那,證得生命的永恆。
那不就是「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」嗎?那不就是「無我相,無人相,無眾生相,無壽者相」嗎?

慧能大師在《六祖法寶壇經.機緣品》說:「剎那無有生相,剎那無有滅相,更無生滅可滅,是則寂滅現前,當現前時,亦無現前之量,乃為常樂。」
耕雲老師在《觀潮隨筆》說:「若能把捉住這五千分之一秒的『剎那』,便能當下還得本心。試問:剎那間你能起得什麼念?還有相續否?便知剎那剎那……即是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』。」
《涅槃經》偈:「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;生滅滅矣,寂滅現前」,那是超時間、超空間的心靈流動呀!筆者誠懇地以現代人的心靈探索提出心得,就教關心禪宗的人士,希望大家以理智的態度研究禪,勇敢地避開神秘與迷信的陷阱,因為我們一直擁有著與宇宙同質的「心」。

本書包含兩大部分:第一部分引用禪德參學的公案,從各種角度,請讀者用心參證,體會古人用心的勤苦,好好參學。絕對不可以率意下解答,把這個公案當著要我們放下,那個公案要我們不可執著;那個講空,這個講自在……如果這樣下結論,可就不用「參禪」了,對心靈的突破一點幫助也沒有,頂多只是會心一笑,獲得一時舒暢而已。
第二部分是說明目前學禪的錯誤觀念、態度、積習,有害於禪道客觀精神的建立,尤其一點點迷信的心態都不可升起,因為那是作踐自己,矮化自己,這樣不可能探究禪的真生命。也許這種理性的態度與傳統的宗教傳習不相同,但的確是禪的真精神與真血脈,敬請讀者鑒悉。

本書從撰寫到成書,幸賴陳翠姬、鄭淑蓮、鄭妹珠、張淑霞老師的幫助,可以安心成篇,又可獲得校對與美編,生活無憂,自在投入,謹附筆申謝。
又本書係紀念 耕雲老師圓寂五週年的心得報告,也作為鞭策自勵的自我檢測,但望 恩師施加棒喝,讓弟子智慧常開,不斷地作法供養。
若能隨流認得性,繁興永處那伽定。
澄海筆95.8.1

卅一、看你放不下

  大師父畢生不求名聞利養,出世闡揚禪道,一概遵照大唐時代的禪風,直指直說,自號「耕雲」以明心迹。
  雲兒附空,隨風而走,如何耕耘?
  縱然勉強耕耘,又能獲得什麼?
  他開玩笑地說:「來這兒學法,最好連命都不要!」
  有些人哆哆嗦嗦奇怪了一陣子,擺頭走了!
  他認真地說:修法要把靈魂一併修掉!
  有些人驚疑:不修還有個靈魂,學安祥禪卻要把靈魂修掉,那還剩什麼呢?走了!走得遠遠地!
  所以弟子不多,而真的把生命靈魂修掉的更少。

  唐朝有一位嚴陽尊者,依教而修,經常放空,又似乎覺得不妥當,拜訪趙州從諗和尚:「一物不將來時如何?」這種氣魄實在好,幾人能修得如此程度?
  老和尚輕輕地答:「放下著!」
  尊者遲疑了一下子,便問:「一物不將來,還要放下什麼?」
  老和尚嚴厲地叱責:「看!你怎麼放不下?」
  尊者終於在修行的道路跨出一大步。
  這是唐朝禪宗祖師的步驟,乾淨俐落。

  很少人懂得其中深義,大師父乾脆說破:「連命都不要!」「連靈魂都不要!」
  這是直說、直破,因為佈大被稱為「空王」,衪什麼都沒有,王位不要,妻子不要,竹子林中的祇園精舍只合蔽雨遮風而已。
  大師父不時鏗鏘地說:「凡是真實的,必然也是歷劫不變的。吾人生命可貴處,輒為其永恆不變之點,倘肯不計時程,先全力悟明此點,然後始有加速度邁進心程之可能。」
(《耕雲書箋.示觀然》)

  真實的、原本的只有什麼呢?
  「不妨用邏輯的方法層層剖析,終當摸到父母未生前的真我,確認出永恆的自己。」(同上)
  原本的是「有」嗎?有又從何而來?
  原本的是「無」嗎?無又何能創造出有?
  要在這裡好好地用功──參禪。

  唐宋的禪風為什麼大盛?因為禪德有這種推究的魄力,不隨便附麗文字教義。因為原本的還有什麼文字教義?
  連命都可放下了,還要什麼文字教義?
  還要什麼大小周天?還要什麼放空打坐?

  大師父在臨濟祖庭說:「我們比佛多了許多,佛沒有的,我們卻有。我們比佛多出了執著心、妄想心,多出了貪生怕死的心,多出了無明、愚昧的心……而佛沒有這些,
但卻有一種跟我們共同一樣的心,你若能找出來,你就是大徹大悟。」(〈臨濟禪與安祥禪〉)
  這句話和佛陀證道時的說法完全相同:「眾生所以不能證得奇妙的如來智慧德相,就因為我們擁有太多太多的執著妄想。」

  如來是如其本來,就是生命的共同原始面貌~本心。
龐蘊居士偈道:「但空諸所有,莫實諸所無」。搞法會,趕經懺,敲敲打打,連佈大在常寂光土上都會發笑。
  這是標準的大唐禪風,直接說破,沒有秘密。但,幾時得以「雲破月來花弄影」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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卅二、安祥禪即臨濟禪

大師父到臨濟祖庭發表〈臨濟禪與安祥禪〉,表面看來,似乎沒有什麼特別,那就太辜負老人家的苦心孤詣了。在目前的大陸政治氣候下,宗教活動受到嚴格的控制,室內活動
人數也有限制,而且必須公安部門事先核准;至於室外的宗教活動,從來沒有開放過。
大師父在臨濟祖庭演講是被默許的,雖然沒有發佈任何消息,聞風而來的多達三百多人,這是空前的集會,信眾非常熱情,如果不是負有天命,是不可能有這個緣分。大師父
向來放光說法,以心傳心,沒有絲毫分別心,與會者都有份,等於在心田中播下了菩提種子,等待時節因緣而開花,用心良苦。
  
臨濟祖庭是臨濟禪的發源地,今天全世界談禪,無不宗奉臨濟。臨濟禪就是中華禪、六祖禪、達摩禪,源於靈山拈花微笑,一脈相傳。
如果不是法界的贊助,龍天護法的守護,諸佛菩薩的加持,絶對不可能有這種機緣的。
況且,如果沒有真實的參證,縱然登了壇又能談出什麼祖師的真味醍醐?龍天護法也不容許的。
所以大師父在臨濟祖庭這場演講,是法界的大事,肩負著承先啟後的大責重任。如果不是一位大成就者,是不可能登壇說法的。所以我們要特別重視這場法音的流佈,和代表
的特殊意義。
更重要的,是大師父特別說明「安祥禪是祖師禪的稀釋」,安祥禪就是祖師禪,就是臨濟禪,很莊嚴的法脈宣示,令人想起滑台大會,神會為六祖爭取法統的盛事。
我們雖然不必如此計較,但應該體會大師父的用心,也體會到我們責任的重大,好好把安祥傳承下去。

要闡述安祥禪的特質,另待他文。在此,特別指出二個重點:
第ㄧ、禪的實質不變,但作風會隨著時空中人類思想風潮而改變,不然就不合時宜,不能造成趨勢,削弱了濟世救人的本懷。安祥禪就是看心看淨的如來禪,自覺聖智的觀心
法門,看話頭的作略中,順應時代的方便法門,簡便而容易成就。
第二、安祥就是心靈的現量,人人體會得到,因此就容易感受到真正的禪味。ㄧ觀心、一反省就有成效。

現代人很難想像到禪,憑空捉摸,容易陷入錯誤而不自知。大師父乾脆就挑明:安祥就是禪的基本心態,我們只要靜下來體會安祥的味道,都可以很親切地感受到一股甜甜的
清涼,從心的內處、深處緩緩地上升,把這個把握住,隨時隨地保持住,這就是禪的基礎,沒有這個就沒有禪。
祖師禪向來重視以心傳心,讓弟子直接感受到師父的醍醐真味,稱為見性。安祥就是以心傳心,只要回心轉念到安祥心,我們就直接感受到佈大菩提樹下的開悟經驗了。這時
候我們的心與祖師心相映,所以,安祥禪就是祖師禪的直指,不用旁生枝節,是法界給我們的無限恩寵。
我們最後來做個實驗,靜靜地坐下來,柳樹下、河岸邊、沙發上、高山頂,隨便什麼地方都可以。
然後慢慢地把精神集中到心上,讓一切停止,深深地體會安祥的味道。
安祥的味道不難體會,想想父母的恩德、師長的教誨、朋友的規勸、彼此的關心,或想想什麼讓人升起溫馨的事、甜蜜的往事。
想起來,慢慢的回味中把握心的安祥感受,把這個感受延長、擴大,細心地領受,把洞山良价的〈過水偈〉讀一讀:

    切忌從他覓 迢迢與我疏
    我今獨自往 處處得逢渠
    渠今正是我 我今不是渠
    應須恁麼會 方得契如如

「渠」就是安祥的本心,「我」是妄念不息的心。修行的過程是「獨自往」,不受五蘊的操縱,清明自在,這時候自然處處得逢渠了。如果還是受五蘊的操縱,我今已不是渠了,
而是背覺合塵,追逐妄念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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卅三、略談參禪

一、禪是覺受
開悟是一種極為特殊的心靈變化,佛經上稱為正受,《華嚴經》稱為妙寶心,「佛子始發生,如是妙寶心,則超凡夫位,入佛所行處;生在如來家,種族無瑕玷,與佛共平等,
決成無上覺」。
有了這種覺受,就是生在如來家,與佛共平等。沒有這種覺受,千言萬語,舌粲蓮花,終究只是洪水猛獸的意識流盪,救不了自己。
《法華經》偈:「佛子住此地,則是佛受用,常在於其中,經行及坐臥」,「住此地」就是開悟了的心地,經常帶著正確的覺受,這種覺受和佛陀的覺受是同一品質的,只是深
淺不等而已。
沒有這種覺受,賒談禪道,只是觀念遊戲,永嘉〈證道歌〉:「損法財,滅功德,莫不由斯心意識」,不但不是禪,反而是損法財和禪渣,因為它是心意識的模擬或臆測,不是
真實的生命重現。
六祖大師也說得明明白白:「若於一切處而不住相,於彼相中,不生憎愛,亦無取捨,不念利益、成壞等事,安閑恬靜,虛融澹泊,此名一相三昧。若於一切處,行住坐臥純
一直心,不動道場,直成淨土,此名一行三昧。若人具(此)二三昧,如地有種,含藏長養,成熟其實。」〈付囑品〉
大慧宗杲禪師早期依恃湛堂準公參禪,答辯無礙,一般人會以為他開悟,準公知道這都是作道理會,等於現在的道理思辯,或學術論文,是世俗的學問,和宗門禪無關。所以
準公有一天懇切地向宗杲說:
「我這裡的禪,你一時理會得,教你也說得,教你做拈古頌古、小參普說,你也做得。只是有一事未在,你還知麼?」
「你只欠一解在。 。若你不得這一解,我方丈裡與你說時便有禪,才出方丈便無了;惺惺思量時便有禪,才睡著便無了。若如此,如何敵得生死?」(《指月錄.卷31.宗杲
大慧普覺禪師語要上》)
換句話說,有會於心的禪,是捕空捉影的意識禪,沒有真實受用的,與生命沒有直接的連繫,只是茶餘飯後的甜點,不能真實地變化氣質。
大慧宗杲後來在圓悟禪師座下才脫去這層意識禪。
圓悟禪師在五祖法演禪師處開悟,但積習仍在,直到有一天,有幾位參禪客從遠地來參禪,法演向圓悟說:「這些禪客說也說得蠻有道理,機鋒轉語也下得不錯,只是未見本份
事──本來面目。你何妨去和他們談談。」
圓悟當下非常奇怪,說得的人為啥不會禪?左思右想,又和這些禪客接觸之後,終於明白了「說食不飽」的道理。
禪不是說的,也不是想像可得的,是真實的功夫,是血肉的生命。
法演禪師曾經說:「是不是真正的禪客,一下語,一舉動都瞞不過禪師的。這像從京都來的人,卻說從蘇州來。問他有關蘇州的事,他答得煞有介事,但畢竟口語不同,所謂蘇
州菱、邵伯藕,同樣的東西,異地稱謂不相同,口風一露,騙不了行家。」

二、悟解心開
試舉祖心晦堂禪師參禪的故事來檢驗。
晦堂在黃龍惠南禪師座下參禪四年,不能發明大事,意興索然地離開,到了石霜那裡,閉門苦讀。一日看《傳燈錄》,談到一位僧人向多福禪師習禪,問:「什麼是多福的一
叢竹?」
多福說:「一莖兩莖斜」。
僧人不懂再問。
多福說:「三莖四莖曲」。
僧人向多福禪師習禪,多福只帶他到一叢竹的前面,向僧人說:「你看看,這邊的竹子長得斜斜的,那邊的竹子長得彎彎曲曲的。」
這簡直是無字天書嘛!怎麼理會得?
但是,晦堂卻頓悟了。
他跑到惠南禪師那兒要報告心得,到了法堂,展開座具,還沒開口,惠南禪師就說:「你是我的入室弟子。」
晦堂有點興奮,忙說:「原來就這麼回事,您老人家為什麼不早說破呢?讓弟子千思索萬思索,也只是峰回路轉而已」。
惠南禪師答得妙:「若不令汝如此尋究到無心處,自見自肯,即吾埋沒汝也」。
如果一律講經說法,讓弟子腦裡充滿了知識道理,困死在義理中,不能轉身而出,死在句下,怎能自肯自解?不能親見本性,是師父埋沒弟子,罪過不少。
惠南為什麼知道晦堂開悟?
禪是以心印心的,弟子的心光和師父的心光相印,了無差錯,非外人可知。況且,開悟的當下,身心會有一種無可言喻的變化,自然天成,所謂容光煥發,精神瞿鑠呢!

三、獨頭意識
晦堂禪師怎樣開悟的?
晦堂有個弟子青原惟信,把這個秘密說了出來:
「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,見山是山,見水是水;及至親見知識,有個入處,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;而今得個休歇處,依前見山只是山,見水只是水。」(《指月錄.卷28.
吉州青原惟信禪師》)
惟信禪師以上三句就是參禪的三個階段發展。
第一階段說明一般人,把這世界上的萬事萬物當著真實的,甚至白日夢也是真實的,所以寧願捨命追求,鍥而不舍;更甚者相信陰間也是真實的,要把這世的榮華富貴帶到陰間
繼續享用。
從正面看,把世界的一切當著真實的,在合理的欲望驅使下,可以讓人間充滿更幸福、快樂的改造,現代科技文明就是在這種正面思想的追求中日進月益,人類的生活也更趨理
性與平等。
儒家淑世精神的發揮,尤其道德實踐有更合理的發展空間,他們「疾沒世而名不揚」,希望能「立德、立功、立言」,讓生命不致留白。

然而,生命的有限性,災難的不斷發生等等,卻不得不讓我們對生命省思:生命如何產生?生命是否有價值?生從何來,死將何去?這些生命學是屬於宗教範疇的。
禪宗和其他宗教一樣,都在探討這個問題。
禪宗研究與探討生命學的方法,和其他宗教完全不同,從達摩到惠能,隨後的禪宗大德,始終建立了他們特殊的方法──參禪悟道。

第一種是傳心,包括師父傳心、經典傳心及觀想傳心。傳心確實存在,但機緣特殊,而且學禪人的根器也要足夠,否則交臂而過,茫然不知。
第二種是觀心,自達摩東來,特別要求學人觀心,從觀心成熟中自覺聖智,完成法的傳承。
再來是參公案或稱參話頭。一句話頭,讓學人注意力集中,廢寢忘食,達到茶飯沒滋味,獨頭意識抬頭,這時候就是「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」。
但話頭必須與生命的探討有關,以期「大疑大悟」,如果志非生死問題,僅屬一般問題,例如學術研究,創作發明,雖然有「制心一處」的功夫,突然突破問題焦點,獲得很
大的成就,差可比擬,因為集中精神,百無雜思,會有突來的靈感,靈光一線,問題灰滅,身心如釋重負;但又陷入意識的喜悅,與生死問題無關。
關於兩者的相關性如何,一點靈犀如陽光初耀,未便形諸筆墨,只能說:如果沒有摩訶般若,這些靈感從何產生?
如果你教他參「喫茶去!」,與生死命題無關,沒有辦法集中心力,參來參去,只想到鳳梨酥、綠豆椪、阿里山茶……驢年開悟?
晦堂禪師在黃龍惠南座下參禪四年,不能開悟,因此內心醞釀了一股沉重的疑團,達到了「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」的境界,參看多福一叢竹的公案,突然迸破疑團,黃龍
笑他:「尋究到無心處,自見自肯」,只能說是機緣妙不可言了。

四、如貓捕鼠
如何才能達到「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」的境地呢?草堂善清禪師是黃龍的弟子,初參風旛話,怎麼也參不透,就向黃龍請教個方便。
黃龍禪師答:「你看過貓捕鼠嗎?貓兒看見老鼠,目睛不瞬,四足踞地,諸根順向,首尾一直,所以一動即捉到老鼠。你看公案,要學它,心無異緣,六根自靜,默然而究,
才能萬無一失。」
善清就摒除了閒緣,專心虛究,心無旁騖,一年多忽然契悟,嘆道:「夜來明月上高峰,元來只是這個賊」。

總之,看公案就要細心探究公案,不可只做道理會。六祖有一天在法堂說:「吾有一物,無頭無尾,無名無字,無背無面,諸人還識否?」神會出眾答:「是諸佛之本源,神
會之佛性」。六祖責備他:「向你說無名無字,你卻叫做本源佛性。像你這樣聰明伶俐,將來出掌寺院,也只成個知解宗徒。」
六祖問大眾,是否識得自性?自性無名無字,無背無面,神會卻說它就是佛性,就是生命的本源。從道理上講是正確的,但是自性或佛性是一種心靈的特殊狀態,無法描述,
智者當然要避開文字義理來表達,所以六祖責怪神會是知解宗徒,敗壞「不立文字,教外別傳」的精神。
一個傳法的禪師要讓弟子獲得本心而開悟,不在經論的解釋。
禪重視實證,重視實踐,從解行不二中上上增進,所以菩薩從初地至十地,如果沒有實踐,初地都不可能,遑論成道。
現代人喜歡解析公案,當著奇詭的故事研析,在拍案驚奇中峰迴路轉,只要有個「空」字做結論,講者與聽者都興趣泱泱。當著一點甘露溫潤尚可,如果誤認為禪,那就太辜
負祖師心了。

如何會禪?下定決心,參個公案或話頭,有一天也達到「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」的境地,好消息就到了。只待噴地一發,虛空只在咫尺,就要進入第三層「見山是山,
見水是水」的真修行了。
沒有「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」的境界,不要奢談參公案或破公案;沒有噴地一發的經驗,不要談真修行、真悟道。《淨名經》:「即時豁然,還得本心」,不是要悟得什麼道
理,而是要還得本來面目。
要知道,百千公案,都在說明見性時的心靈狀態。所以說:如果不是宗門禪客,請莫談禪,縱然勉強談禪,僅是文字禪、口頭禪、葛藤禪而已。
禪不是說的。
說得的不是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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卅四、善看公案

禪宗祖師所留下的語錄,文字理論部份可擱置,公案部份才是主要精神。
問題是:怎樣正確地參研公案,才不會墮在文字或故事的迷障中呢?

第一、要先明白公案的主要精神。
禪宗的特殊作略是「教外別傳,不立文字」,也就是摒棄教理,在一舉手、一豎拳中「直指人心」,讓學人「見性成佛」。
如果我們看公案,還在文字上推敲,認為它在說什麼道理,那不是「依文解字,三世佛寃」嗎?如果道理可以說得佛法,那麼多的經典可供我們參研,又何必禪宗的出現?
禪宗就是在理論之外(教外)別傳心燈,而且這個心燈當下得見,就在自己的身上(直指人心),要由學人在當下反觀自照就能證得,不必向外求玄、求道理。
公案完全在呈現這種心燈互照,或者說以心接心、以心傳心的過程,所以說公案的每ㄧ字、每ㄧ句都是「活句」,都是開放心窗的鑰匙。
如果我們把公案的文字當作故事,或當著理論看,就陷落在文字遊戲裡東猜西猜,捉摸似是而非的光景,所以稱為「死在句下」,心窗就無法敞開了。

例如:百丈懷海禪師曉參的時候,總會出現一位青衣老漢,幾次以後,老漢臨別前向百丈求助:「我本來也是一位出家人,但因為人家問我:修行人是否受因果律的拘束?
我答:不落因果。這個錯誤轉語,讓我墮為狐狸身,算來有五百年了,請和尚代下一轉語,讓我得以解脫。」
百丈向他說:「不昧因果。」老者一聽,開悟了。百丈隔天在山後尋得狐屍,以僧禮厚葬。
這個公案耳熟能詳,但很多人就在「不落因果」及「不昧因果」上大作文章,不是大玩文字遊戲嗎?
不落或不昧因果都是道理,百丈大禪師怎麼會跟這位老漢談道理?怎麼可稱為教外別傳呢?
我們參研公案,就要在這裡提醒:這樣依文解義,就是心意識的活動而已,不是公案的目的,是自我意識的想當然。

又例如「香嚴上樹」這則公案。
香嚴老婆心切:「不對他,又違他所問;若對他,又喪命失身。」就已經可以讓福慧稍具的人,在這句話中機緣成熟而見性了。
我們為什麼不能開悟?因為福慧不具足?機緣不湊巧?都不是。只因為我們會在意識上東猜西猜,大玩文字遊戲,死在句下。ㄧ如虎頭上座,偏偏起身向香嚴問:
「請您告訴我:您是怎樣上得了樹?可以口銜樹枝,腳不踏枝呢?」
有人就是這樣剖析故事情節,讓香嚴不能回答。要知道,公案的故事不在情節的解析,公案就是教外別傳,祖師借故事要我們「直指人心」,不是要我們討論故事情節,
要在當下的心地上領取心靈的變化。

二、看不懂公案,怎麼辦?
我們主要的目的在說明公案不可以解剖、分析、割裂,這些都是意識活動,還是文字遊戲,而不是「教外別傳」。
ㄧ個沒有開悟的人看不懂公案,是正常現象,因為公案的過程就是開悟者的現量,是他們的心靈狀態;沒有開悟的我們,只能看過就好,不要下結論。
如果某個公案可以讓我們縈懷不去,像想念心愛的人一樣真,那是好消息,因為它可以形成我們的獨頭意識,觸機遇緣,好消息就來了,開悟就有份了。

例如茶陵郁山主在廬山修行,ㄧ天有個僧人來訪,大談禪宗可以直指人心,舉僧人問法於法燈說:「百尺竿頭,如何進步?」法燈答:「啞!」郁山主就這樣放在心頭,
參了又參,三年之間,放不下。
一日,乘驢渡橋,一踏橋板而墮。遂大悟,頌:「我有明珠一顆,久被塵勞關鎖;今朝塵盡光生,照破山河萬朵。」
看了這首偈,我們一定會說這顆明珠就是佛性,就是自性,他跌倒的剎那,放下了萬緣,所以以偈明心,開悟了。
這就是標準的「依文講義」,這種解釋,沒有人會說不對。但我們是不是證得「塵盡光生,照破山河」?這才是「直指人心」的關鍵。
郁山主有個徒弟白雲守端,也認為這首偈容易懂,人人都有佛性,只要保持佛性不失就能成佛。
有ㄧ天,他到楊岐方會禪師處參學,ㄧ敘舊緣,守端就陳述這首偈的意思,方會不置可否,只向他笑。
守端被笑得全身發毛,不知道哪裡錯,整夜思索,睡不著覺。第二天ㄧ早,就跑到方丈室求禪師解開疑問。
那時剛好春節過年,民俗有舞儺驅邪的活動,而且就在那晚舉行。方會淡淡地說:「你實在比不上那些舞儺的漢子。」
守端聽了很奇怪,再請求明說。
方會答:「舞儺的人整夜遊街,爲人驅邪,心裡踏實,哪像你忐忑不安,連覺也睡不好。」
守端這下子也「照破山河大地」,做了一偈:「百尺竿頭曾進步,溪橋一踏沒山河;從玆不出茶川上,吟嘯無非囉哩囉。」
你說守端悟了什麼道理嗎?
絕對不是,他被方會一罵,整個臉皮都消了,嚇了一身冷汗,那個明珠就出現了,也親證了郁山主那個明珠。
所以,未見性的人不要隨意解釋公案,縱然解釋了,保證都是錯的。坊間有些談禪說公案的書籍,告訴我們禪師悟了什麼道理,在什麼時節放下萬緣,說那是空無ㄧ物……等等,
這是文字禪,未悟強說悟,看了哈哈大笑,當著笑談還可以,若認為那是禪,可危險了!那是自斷慧命!

第三、見性之後,悟後起修如何看公案?
絕大部分的人非佛菩薩乘願再來,開悟不能即至佛地,必須逐漸修行,去掉累劫無明,所謂「事非頓除,因次第盡」。
就事論事,事就是修行,把俱生無明、無始無明漸漸去掉,需要逐步檢討、反省、修正的功夫。禪宗所謂護持、保任、牧牛、長養聖胎,都是這種事功,而且是無功之功。
有很多人不是時節因緣成就的,很容易把已得的自性流失掉,甚至不知道如何進階,終生滞於半途,說個保任,其實只是憶念,成不了「桶底脫落」。
這時候,就必須借助公案,自我勉勵。例如梁山緣觀禪師與園頭對話(見枯木放花開一文),可以看到禪師對弟子的修行,那種循循善誘,逐步深入的關懷。如果沒有明眼
善知識的幫助,就一定要借助這些經驗的記錄了。

開悟的人最重「看顧腳下」,不在墮於理論的追尋,很多公案就挑明地直說。例如迦葉剎竿公案:迦葉因阿難問云:「世尊傳金襴袈裟外,別傳何物?」葉喚云:「阿難!」
難應諾,葉云:「倒卻門前剎竿著!」
這則可以做為開啟智慧的公案,也可以供悟後起修的人,借鏡用以警惕。
一則迦葉喚阿難應諾,修行人要時時警覺「諾」的自性自覺,二則所謂倒卻門前剎竿,就是要修行人放棄所有的佛法、形象、玄論,所謂問處即答處。

還有某些偈語,所描述的是全彰自性的一種心靈狀態,也是禪宗所強調的離執禪定,不可以當著道理會。例如無門慧開有一首自心偈:

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
若無閑事挂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

這是禪者的本地風光境界,永遠流露著一股生意盎然的生命熱流,因為禪就是生命,最純最清的生命原貌,放光放熱,自然呈現,不必再加描摸或推論。
禪者要激勵自己,在百尺竿頭上重進步,化掉我法二執,完成生命的圓滿。
又如風穴說:「長憶江南三月裡,鷓鴣啼處百花香」,也一樣地要我們注意:「暫時不在,如同死人」,因為「道者不可須臾離也」。鷓鴣啼處是自覺自知的保任功夫呀!
當然這些偈語對一般人也有如清涼劑,雖不達法意,卻也可以讓吟誦之際,得到某些正面的啟發,但不可誤為禪。

四、不要在情節上迷失方向
公案是指月的指,等同文字,但不可以理論化,避免文字帶來的不精確性。月是自性,公案讓學人當下切入自性,如果理論化就會再度淪為理論,違背了公案的主要精神。
所謂的情節,有時候是故意安排的,使公案更圓滑地運行,朝著「見性成佛」而前進。如果被情節吸引,也滯於半途,這時候要提高警覺:學人已經迷失了方向,也就是說
學人被無明羈絆了,學人已經覺性迷失了。

例如南泉斬貓。
話說東西兩序爭貓,爭執不下。南泉知道了,向他們說:「道得放了貓,道不得,只好把貓殺掉。」
兩序僧人竟然沒有一個答得話的,南泉師父執刀斬卻貓。
剛好趙州和尚從外回來,得知這件事,把一隻草鞋放在頭上,悄悄地走出法堂。南泉感嘆地說:「要是當時你在場,就救得了這隻貓的命了。」
禪堂僧人分為東序和西序,另有執事僧職,便於管理,到底他們為什麼爭執一隻貓?南泉為什麼斬卻貓?趙州什麼也沒說,頂了一隻草鞋走了出去,南泉卻放馬後砲說:
「要是你在場,貓兒的生命就有保。」
貓命懸在南泉的刀上,斬不斬干他人何事?
情節啊情節,可以說重重懸疑。但請不要落坑下陷,被南泉斬卻貓。

五、結語
總之,公案也是禪宗「教外別傳」的「不立文字」,祖師為了讓人開悟,不得已運用各種作略:豎拂、棒喝、踏倒等動作,或者當下一句奉送:乾屎橛、碌磚、露柱等等,
後來大慧宗杲舉揚看話頭,都必須在師父的翼附下。
唯獨參公案隨時隨地,有否師父的誘導,都可以運作。而且一則公案就如一部經典,參透而開悟,不但讀通了經典,而且會發現經典的每一句,都在描述開悟者的心靈狀態,
這時候才恍然大悟佛教只有內學。例如「菩薩清涼月,常遊畢竟空」,那是真實的境界。
所以每一則公案固然留下了祖師的心跡,編寫公案的人則將這尊貴的心跡,透過文字與學人相印,實在令人讚佩。研讀公案的時候,絕對要抱持著一顆虔敬的心,不要落在
自以為是的推論上,要將我們的心去印證,每一則公案都是將這顆清淨無瑕的心袒露在我們面前的。

莫當閒學解,辜負祖師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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卅五、大唐禪風

一、前言
佛教的基本精神就是開悟,親見般若智慧。
佈大在菩提樹下悟道,親見般若智慧,現觀緣起性空,這個時刻起,佛教和其他宗教劃清了畛域,獨自走出了一條心靈的康莊大道。
「不見本心,學法無益」,禪宗五祖這麼說,就是釐清這個概念。一個不見性的佛教徒只能稱為「初學」,包括經典的研習、禪坐的訓練、善根的厚植、反省及懺悔等等都是
「前修行」而已。
雖然是初學,但這是很重要成道基礎、見性的資糧,不可廢,但也不可自滿,或者以為這就是佛教的全部,那就看不清佛教和其他宗教不同的地方。

從宗出教,佈大從內心親證的般若智慧發揮了證量的方法,提供給他人參考,這就是經典。
研習經典,探索佈大的心跡,受到每個人的習性、經驗、性格等的不同,而產生了不同面向的思考與領會,就產生了各種門派:華嚴、法相、天台、淨土、賢首、密宗及禪宗。
印順法師在《大乘起信論講記》說:「修學佛法的過程,先要對自己所要修學的法,生起信順的心。信順,是對於這種法有了純潔的同情與好感,然後生起信可、信求、乃至
到證信……。信,不單是仰信,要從親切的經驗,去完成無疑的淨信(信智合一),如禪者所說的悟,《阿含經》所說的四不壞信──四證淨,都是淨信。」
所以,佛教是宗教,但超然於宗教的證量;是信仰,但屬於理性的信仰,不是迷信。印順同書說:「信仰佛法,修學佛法,是作為軌範身心的修持法,是為了實現自心的清淨與
自在。所信所學的,不是身心以外的什麼神明的崇拜,而是確信自己身心的可以從修法以到達完滿的自在,……以及從自身心為根本的立場去理解一切。能這樣的信解修學,
就是信解修學大乘。」

佈大未成道前徧學當時印度所有的宗教,發現不能使身心自在,所以發誓在菩提樹下悟道,寧願坐死樹下也不盲從而喪失自心的清淨性。
這種磅礴的氣勢是佛教始祖的偉大精神,我們學佛法絕對要從這裡出發,以法為師,以自為光,任何沒有證量的大法師,雖然口若懸河,著作等身,我們大可存疑,不必趨炎
附勢,做蓮台下的迷途羔羊。

二、隋唐盛世
隋唐盛世,有股剛烈的風氣,尤其唐太宗被尊稱為「天可汗」,長安所呈現出來的文風武略,都是當世的中心,政治與經濟不論,世界各國的宗教也隨著使節團、商人傳播到了
中國。佛教獨盛。
宗教與人類的心靈依歸有關。
有趣的是社會風氣低迷的時候,宗教會充滿迷信,尤其富貴的追求及超能力的崇拜。社會風氣高昂振奮的時候,宗教會提振人文的精神,社會會獲得和諧的進步,學術與宗教自
然百花齊放各擅其場。
唐朝時佛教各宗各派獲得了肥沃的土壤似的,開出巨花,結成碩果,例如玄奘、窺基、智者、慧遠、杜順等大師,直紹佈大心源,宏揚正法,論成就絕對不輸給印度論師。
其中的禪宗,特別由一位不識字的惠能創造出莫可測度的力量,為中華文化增添了新生命,演化了弘闊的文化巨流,潤濕了文學、藝術及學術、思想的園地,貢獻之大不可忽視,
可惜學者欠缺慧眼,一直被埋沒了。
就事實而言,影響中國人思想最大的人物是孔子與老子,固然有根本可以認定的思想體系,確實引導國人精神向上、向前;但他們都受到官方的有力支持,也獲得士大夫的青睞
與傳承,相得益彰。
惠能被限定在禪宗內,連教界也顯不出熱心的研究,但是他所引發的中華禪,波瀾自然壯濶,不需要官方的支持,卻自然受到禪德的尊崇,自願地將生命投入這股洪流,接受淘洗,成就沛然,一花開五葉,至今子孫遍寰宇,談禪不能離開臨濟、曹洞,都是一脈相傳自惠能。
六祖是法界的代言人,他是最偉大的佛教聖德之一。他無形中影響了我們的思想、行為及倫理,是最最了不起的先聖,但很少人知道,很少人認真研究他。
如果把禪宗拘束在宗教上,等於窒息人類的心靈的向上開發,尤其當前更需要禪宗在人類進化上做更靈活的引導,俾人類的進化有更健全的方向,現代人應有現代人的眼光與作法,也是對現代禪宗的期待。

三、禪宗的特殊作略
禪宗的特色是「直指人心」。
二祖慧可面見初祖便說:「我心不安,請示安心法門。」初祖向他說:「把心拿來我安。」慧可回心一照,便說:「覓心不可得。」初祖向他說:「你的心已經安定了。」
這不是玄說義理,任何人都有心境困頓的時候,慧可面對生死問題的困擾,前來求法。達摩初祖要他再找一下心,這個時候慧可回光一照,果然不安的心沒了,印證了緣起性空
的道理,直證了「本來無一物」的「無自性」。
手段非常直接而靈活,不必說什麼道理或經論,慧可當下開悟,直澈心源,這是上上根器的利根典範。
師徒兩人之間絕對沒有神祕存在,我們當下都可以體會到這種心境的變化,我們平常生活中也經常會有心神不安寧的時候,但欠缺當下猛醒的截斷精神,因為我們沒有經過詳細
思考、觀照、檢討的過程,不能獲致堅強的信念。

禪宗的悟後起修,其實就是以「緣起性空」為根本的理趣,將日常生活中的思想、行為、想念,加以審視、檢討、反省、改正而自然形成生命的純一性。
王陽明先生對這個道理了解透徹了,所以會說:「無善無惡心之體,有善有惡意之動,知善知惡是良知,為善去惡是格物」,把這句話倒溯來看,不正是修行嗎?
修行磨鍊久了,心境會漸漸趨向沉著、穩定、喜悅與無憂無慮,《心經》說:「無罣礙故,無有恐怖,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涅槃」,那是一步一腳印實踐的結果。
當心境漸趨穩定的時候,我們會感覺當下的重要與美好,現存一刻無不體現著生命的莊嚴,所以禪宗會說:「活在當下」,《金剛經》說:「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
未來心不可得」,在沒有前瞻後顧中猶豫眷戀,生命本身的莊嚴自然呈現。

當你想畫一張圖的時候,全神貫注,提筆勾勒,自然順手,當下的經驗就是完美的過程;當你在廚房作菜的時候,有條不紊,動作合拍,當下的經驗就是完美的過程。
因為我們當下心身合一,已經發揮了生命的熱力與莊嚴。
也許,你會懷疑,那張畫畫得好不好?菜作得好不好?這種結論真的不重要。
因為,如果心無旁騖的精神培養出來以後,自然會一次比一次進步,一次比一次更有靈思。況且,所謂好與不好的價值判斷,是屬於主觀的意識型態,是人為的認定,
本身就是「無自性」的,都是起妄的根源,在緣起觀照下儘是飛霧與落葉,都是心境的浮塵。
這種活在當下的氣勢可以活潑世俗法,運用在企業經營、學術研究、創造發明或各種創作上,都會爆發不可思議的力量,但畢竟不是生命學的範疇,橋是橋,路歸路,
不可混淆誤導,踐踏禪園。

禪宗的第二個特色是不立文字。
不立文字是不運用思想、道理來誘導或折服對方,或不只在一條清晰的思辯道路上追尋,而開發出來的特殊手法。
我們說過,佛教各宗派都是以啟發學人開悟為旨歸的,運用思想道理也是很好的方法。
例如法相宗,對人性無明的剖析,真是淋漓盡致、鉅細靡遺,有很多都不是現代心理學可觸及的。
又如天台宗,運用打坐與觀照文互參證,不背學理的探討,盛極一時,智者大師甚至被尊稱「東方的如來」,實至名歸。
其他華嚴宗、賢首宗都有嚴密的研討方式。
密宗從外三密開始學習等等,代代均有高僧出現,為佛教放出異彩。

然而禪宗是以「事入」為主的,所以「教外別傳」,在法法都是佛法外,再樹立無法法亦法,為雪山一脈寫下完美的篇章。
如果運用思辯的道理闡述而開禪,那是誤導,不是真正的禪宗子弟,不是真正的禪風,他可以是天台宗、賢首宗的大德,無損令名,如果硬套上禪宗,就是名實不符,
絕對要避免。

禪宗自五祖以後改為「以《金剛經》印心」,有著深厚的意義,不可不察。
「金剛印心」有兩個意義:
一者,如法誦讀《金剛經》,業障淺者可獲金剛心而開悟,代有實例,就連廣欽和尚以念佛實證真如法性,也曾經說:「常誦《金剛經》,雖然未行到那兒,也可以開悟出來。」
殊勝得很。
二者,開悟後的修行,得到的境界可以在《金剛經》得到印證。《金剛經》:「一切賢聖,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」,無為法就是《金剛經》,修行的果位如何?從《金剛經》可以
找到答案。
所以《金剛經》是所有宗派中必須研究的經典,密宗也不例外,不是要找道理用的,是印證用的。密宗的諾那祖師就這麼講過:「禪是無上密」,禪就是無上瑜伽,禪就是大手印。

四、兩個例證
我們談過德山宣鑒的公案,當德山在澧陽路上向婆子買點心,婆子向他說:「您是《金剛經》的大師,我有一問:《金剛經》說: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,
請問您點的什麼心?」
德山當時愣住了,開不了口。為什麼?因為他沒有親證三心不可得的境界,沒有辦法區別出這位婆子提出的問題,其實是一個陷阱,讓德山陷在問題中掙扎不出來,盡在心中
翻騰,擾亂了心。
德山在龍潭寺向崇信和尚參禪,崇信也沒給他什麼答案,直到某一夜,夜深了,要他下堂,借著點著紙捻子又吹熄紙捻子的舉動,直接就讓德山親證到「三心不可得」的境界,
他才信服禪宗的不立文字,完全是教外別傳。
有了這個寶貴的心靈震撼,他才深證《金剛經》是印心的,做為禪師,必須不在理論上辯駁、解析;而應運用特殊的手法,讓弟子親證金剛心,完成「直指人心」的傳承。
禪師如果本身沒有親證菩提的經驗,根本無法了解菩提心的妙用,難免還會運用本身的意識去指導弟子,這是以盲導盲,無法點起弟子的菩提心的。
德山開悟,知道語言文字無法完全表達禪的真諦,所以把心愛的《金剛經》註疏放火燒掉,免得後人看他的註疏,陷在文字義理中梳爬不出個頭緒。
現在還有很多自以為禪師的,善解《金剛經》,註疏流通,面對德山禪師,應該受他三十棒,或許可以清醒吧!

第二個例子是洞山良价禪師。
洞山是小沙彌的時候,跟隨著大家朗誦《心經》,有一天,仰起頭問:「《心經》說無眼耳鼻舌身意,但我們明明有眼耳鼻舌身意,如果沒有的話,那他還是正常的人嗎?怎麼
要學習他呢?」
用現在話講,無眼耳鼻舌身意是個植物人,怎麼能成佛?大家都傻了眼。
長大後外出參禪,疑問仍存,最後依附雲岩禪師,雲岩也沒告訴他答案。有一天洞山決定再外出參問,辭別雲岩,感情地說:「離別之後,常懷念慈顏的。」師父幽默地說:
「那你現在就看個夠吧!」說罷正襟危坐,一會兒後才問德山說:「記著了吧?可好好體會我的好意呀!」
洞山那時候也不明白師父的意思,所謂容貌、肖像,不都是無眼耳鼻舌身意嗎?但讓他惦念的是什麼呢?
雲岩禪師不說破,洞山拜拜辭行。
走到河邊,烈日當空,摘下笠子,坐在岸邊乘涼,想把腳泡泡水,低頭一看,看到自己的身影,倒映在河水裡,無眼耳鼻舌身意的是岸上的那個,還是河水中的那一個呢?
或者……。
奇妙的金剛心印上心頭,渠今正是我呀!師父的容貌,渠今再正是我呀!有名的〈過水偈〉就傳遍千古了。

金剛心是我們的本心,一個真正開悟的禪師,他的金剛心可以讓弟子在機緣成熟的時候,不被時空的限制而相印的。所以五祖對六祖說:「法則以心傳心,皆令自悟自解;
自古佛佛惟傳本體,師師密付本心。」
這是禪宗的真血脈,禪的真生命。
一個向道堅強的人,誦讀《金剛經》、《心經》、《六祖壇經》、《圓悟心要》,都可以感受這種傳心妙事的。耕雲老師的講詞、法相也有傳心力量,今不惜老王賣瓜,賣與有緣人吧!

五、六祖祖師禪的風采
我們研究禪宗,或者參禪悟道,各種方法手段都離不開六祖的手法,一部《六祖法寶壇經》一開始就直說:「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,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。」
他第一次開展智慧,是在廣州法性寺,借著兩班僧人爭論幡動或風動的機會,直說:「不是風動,不是幡動,仁者心動」,將這個禪法傳開來,並在回答印宗法師時,開宗明義
地指出:「佛法是不二法。」
清淨本心,本來不二,一落言詮、概念,相對性就產生了,能所(主觀與客觀)判然分明,人我之間的對立面就產生了。
禪宗的直指直說,就要我們擺脫相對概念的糾葛,直截了當地呈現沒有概念意識之前的清淨本心,沒有甚麼三關的設施,也沒有打坐練心的玩意兒,是千江有水千江月的直接
印心。

公案都是為了這個目的而設的。
把這個特殊的手法講得明白的,見於《傳習錄》下卷:
(陽明)先生遊南鎮,一友指巖中花樹問曰:「天下無心外之物。如此花樹,在深山中自開自落,於我心亦何相關?」
先生曰:「你未看此花時,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;你來看此花時,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,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。」
禪宗祖師不這麼說,因為說得多透徹,都是紙上談兵,不能見真章,禪師迴避了理論性的明說,運用語言文字之外的手段直說,也讓學人直證,這是禪的根本風格,是去黏
解縛的最高明段。
六祖啟迪弟子就是這樣,以後禪宗子孫也以同樣的方法啟迪弟子,只是手段與作略改變了,讓禪堂隨時隨地展現了生龍活虎的風格,在師其心而不師其迹中各領風騷。
靈動活潑的禪風,讓沉悶的儒學重現生命,即理學的產生,也讓放曠的道家注入返觀自省的功夫,而得擴大視野,只可惜道風後來卻被道教混同了。

六祖大展禪風是在貞觀末年,經過高宗及則天皇帝時代,都是大唐盛世。
盛世的民族自有盛世的氣概,心胸朗濶,富讚美與欣賞的氣度,讓社會湧現了活潑的氣流。
禪風在互為激盪中,也呈現了多彩多姿的面貌,在曹溪的法堂中,禪的展出是音樂性,甚至是藝術性,不落舊套的特色。
不懂禪的人也可以從這些作略中,體會生命靈動的無限性,運用在各種生活或學術領域中,激發靈感而別出心裁。
有志參禪的人則可以從這些作略中,頓入不思議境界,至少可以看出真正的禪師風格,免得被虛假的禪師誤導,浪費寶貴的生命。

六祖接人開悟作略的殊勝處有幾點:
(一)傳心
六祖自五祖接受心傳,本身又是創格的完人,具有強大的傳心力量,可見於惠明的公案。後來,他兩大弟子行思及懷讓的弟子:趙州從諗及馬祖道一,都有傳心的力量,
可從他們接人的公案找到痕跡,後代禪德可以傳心的也不少。

(二)勸人讀誦《金剛經》
他在〈般若品〉說:「持誦《金剛般若經》即得見性,當知此經功德無量無邊,經中分明讚歎,莫能具說。」

(三)心行轉經,重視實踐
一般人研讀經典,窮年皓首沒有成就,病在「口誦心不行,即是被經轉」。六祖對法達說:「心迷法華轉,心悟轉法華。誦經久不明,與義作讎家」。法達當下即心識空朗,
呈報心得:「誰知火宅內,元是法中王」。

(四)反對長坐不臥
他對志誠說:「生來坐不臥,死去臥不坐;一具臭骨頭,何為立功課?」因為「住心觀靜,是病非禪;常坐拘身,於理何益?」
因此提倡觀心,見於對臥輪的偈語:「惠能沒伎倆,不斷百思想,對境心數起,菩提作麼長」。
又對志隍說:「汝但心如虛空,不著空見,應用無礙,動靜無心,凡聖情忘,能所俱泯,性相如如,無不定時也」。
他們也都立即悟解心開。

(五)定慧圓明
戒定慧三無漏學是佛教之特色。但一般人將慧解釋小了,本著「戒能生定,定能生慧」的看法,以為在定靜中可以產生智慧,有助於觀照。這種想法源於「制心一處,事無不辦」,
是很好的修行方法。
但禪宗的慧指大智慧,即摩訶般若,又稱本心、實相等等。所以「即慧之時定在慧,即定之時慧在定」,般若智慧出現之時,「無眼耳鼻舌身意,無色聲香味觸法」,自然就在
禪定中,並不是從定中再產生智慧。
六祖對法海說:「即心名慧,即佛乃定,定慧等持,意中清淨」就是這個意思。
六祖說:「外離相即禪,內心不亂即定」,又說:「外於一切善惡境界,心念不起,名為坐;內見自性不動,名為禪」、「前念不生即心,後念不滅即佛;成一切相即心,離一切相
即佛」,所謂「觸目菩提」、「菩薩清涼月,長遊畢竟空」,不是無漏學而是無漏的心靈狀態。

定慧等持不易了解,但的確是禪的真生命,禪的真骨髓。王陽明雖然對此只有初步的認識,就引發了他的「知行合一」的理念,他說:「知而不行,只是未知。聖賢教人知行,
正是要復那本體」,本體就是「明德」,既有「明明德」的功夫,就可以「止於至善」,一步到家。
定慧等持就是佛,當下達到「至真、至善、至美」,筆者尚是初學,僅能釐清分際,提供明鑑,以免錯解聖人教言與心迹,不敢妄測境界。

六、佛法在世間
佛教與其他宗教、哲學、生命學、玄學都在探究生命的真實,而佛法的究竟處是生命的共相,也是萬生萬物的共同本源。
如果佛法不免在語意上聯結了佛教,那麼「禪」剛好可以擺開這個敏感性。況且,禪經過了一千多年的研究與實證,的確是人類心靈救濟法門,具有普遍性與實證性,只是很少
人能夠勇敢投入心身而已,因為這是生命的投注,也是生命的質化,和平常的認知不同。

六祖有鑑於禪具有普遍性,所以勇敢說出:修行出家可以,在家也可以。因為既然是普遍性的,就不能說只可在寺院裡發展,那就是局限性,違反了普遍的真理,人人可學,
沒有地域性,也沒有宗教性。
禪又是實證性的,所以「佛法在世間,不離世間覺,離世覓菩提,恰如求兔角」,換句話說,禪的覺受可以在世間的各種行業中運用無虧,可以促進人類身心的發展,提高心靈
的層次,獲得和諧的關係,以期邁向大同的理想。離開現實的社會而談禪,反而抑禪為玄。
禪既然是普遍性的又是實證性的,應該是聖者的證量,任何偉大的聖者所宣示的教義,都是相同的,只是運用的語言可能因為地域習慣、認知等的差異而不同,我們應該捨異
求同,但認根本不論枝末,共同為提昇人類心靈的層次而努力。

佈大實證宇宙真實,本來就無沙門相,後期為了僧侶集團的生活而制戒,但大乘佛法階段,又現出了瓔珞華貴的菩薩相,菩薩就在人間成道,這是佛教發展的實際情況。
況且,科技工商社會變遷極大,人類心靈的衝擊也複雜多了,運用傳統農業社會的方法學禪非常不切實際,尤其寺院僧團與世隔絕,並不很了解現實社會的情況,加以寺院累積
的風氣充滿了神祕、迷信、虛張聲勢,對佛法的實證又缺乏實績,彼此應該虛心認清事實,以現代人的眼光投身佛教事業,不要口頭上喚著「人間佛教」,實行的卻是產業化佛教、學術化佛教,違背了佛陀苦行、證道、平民化與慈悲化的人格。

研讀《六祖法寶壇經》,越能嚮往聖哲的德化,越能激發學人的志氣,不讓禪風低迷。
講禪,要有大唐的禪風骨氣,才是真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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卅六、禪是生命學

一、概說
禪就是自己的生命本質,是萬物的原本面目。
但是現代的禪宗變成神祕、權威而不可了解,這是闡揚者的過錯,也是習禪者精神的墮落。
佛教是從宗入教的,從親證諸法實相,萬事萬物的本來面目,為了開導眾生,隨順眾生的根器,才有理論的出現,才有經典的結集與傳播。
這就是從宗(悟證)出教(經論)。
佈大在菩提樹下睹明星而悟道,從內心的證悟發為四聖諦、十二因緣、八正道,從演《華嚴》、《阿含》、而入《涅槃》,明顯的是從宗出教的。
經典是佈大的的言談結集,是證量的文字化,從教入宗當然無疑,例如唐玄奘大師因其證量而創法相宗,智者大師研法華而創天台宗,慧遠大師以念佛法門而立淨土宗,
都是從教入宗的。

禪宗保持從宗入教的精神,以「直指人心,不立文字」為作略,非常的手段,特殊的施設,不是我們一般人所能承擔的,也不是我們所能了解的。
但明顯地被曲解了,被誤導了。
第一、自己沒有證量,為了坐享名聞利養而演禪,故意一副神祕兮兮的樣子,讓人莫測高深。一到法堂,揉雜著天台止觀、密教的觀輪、觀明點,共外道的四禪八定,甚至引用
道教的氣脈、養聖胎……,不一而足。
佛教重視一門深入,有其一貫的心要與教觀,做一個忠實的信徒,好好地努力研究、實踐,終究有花開見佛的日子。如果不肯精誠信受奉行,要這樣別開心裁,東學一點,西撈
一點,表示博學,而妨害了信徒的善根慧命,難怪造就不了一個禪德,這是很令人遺憾的。
第二、禪宗既然重視證量,因此,對學禪者要特別訓練重視理性的態度,培養有疑不惜爭的精神。這樣,師徒兩方面都站在追求真理的平等精神上,鼓勵擺脫純理論的論述,
棄置預設的立場,以開濶的心懷,從一個證量的加深、加廣又深入另一個證量。
證量是真實的覺受,當然會引起身心的變化,古代稱為變化氣質,現代稱為改變磁場,會增加生命的能量與質量,是可以驗證的心靈變化,自知自明。
假如沒有理智的精神,證量會誤入外道,例如神通變化以及分身異象,以這種特殊的精神境界,為人卜卦去病,受人供養、尊敬、謀取額外利益。
這些意外的能力,隨其慾望,各得其樂,各遂其性,自有他們的因緣,我們只尊重,不予評論,但請他們多研讀《楞嚴經》。
做一個禪者,有特別的責任與義務,要把法身慧命的傳承重於一切,如果陷落在這些神奇的境界上而不知更上層樓,就不配稱為禪者,另立什麼大師之名號也可以,因為言副
其名,各有畛域,不可混淆視聽。

以下,我們試著用現代的語言,重新界定禪宗。
當然,這樣的闡述與古代語彙不太相同,也許會引起讀者的不同感覺,我們只能抱歉,因為這是真實話,因為我們都是在禪道上,併肩摸索前進的行者,信守著「直心是道場」
的訓誡。

二、什麼是禪
佈大菩提樹下悟道,感慨地說:「奇哉!奇哉!人人皆有如來智慧德相。」奇是珍奇的意思,因為佈大證得人的生命本身就是圓滿無缺的,至善至美的,所以要把祂傳播開來,
這是人類的福音。
靈山會上,借著拈花微笑的因緣,禪就傳給了大迦葉,並由阿難續傳,稱為涅槃妙心,正法眼藏,以《般若心經》來描敍證量。

達摩東來,在少林寺面壁,表達不立文字的本懷,對二祖慧可的引導,就是「直指人心」的手法,並且引用《楞伽經》印心,證明禪宗不離經教,是佈大親證親說。
《血脈論》把禪說透了:「覺者靈覺,應機接物,揚眉瞬目,運手動足,皆是自己靈覺之性。性即是心,心即是佛;佛即是道,道即是禪。」禪是我們自己的靈覺之性,不要向
外去求。

六祖惠能大師更大膽地披露:「何期自性,本自清淨!何期自性,本不生滅!何期自性,本自具足!何期自性,本無動搖!何期自性,能生萬法!」
喜歡研究〈創世紀〉的人,在這裡可以獲得知音了。這裡不涉及造物主的個人崇拜,但有一股可以印證宇宙創發的事物,稱為自性。
十法界無論天堂地獄、賢聖神鬼都是我們的自性創造的,這是何等偉大的證量,何等驚天地動鬼神的發現!

明朝有一位蓮池大師,他看到世人收集古董字畫當做奇貨,他卻說:「我所儲蓄收藏的是:日月未生,天地未立,空劫以前之物也。」
相信研究天文物理的學人,看到這些證言,會大吃一驚:他們哪來的這些智慧與論述呢?
清朝順治出家,百年來傳言不斷,當時玉琳和尚曾向他說過金剛不壞身就是:「向天地未成,人物未立,自己身心亦無之前,一回證自廣大性體,方知自性本自清淨,本自具足,
本自不生滅。」也許是這段話啟悟的吧?

自性這麼可貴,可不可以形容?
永嘉大師《證道歌》說:「六般神用空不空,一顆圓光色非色」,「如淨琉璃含寶月」,「心鏡明,鑒無碍,廓然瑩徹周沙界,萬象森羅影現中,一顆圓光非內外。」
宋朝的圓悟禪師直截了當地說:「得一片淨裸裸田地,透出空劫那邊,威音王猶是兒孫。」威音王等於宇宙形成之後相狀,空劫即是還未有宇宙之前。
那是怎樣的狀態?唯證能知。這些偉大的禪師為我們說禪是宇宙心,我們的生命與宇宙的生命是共同的源流,是一即一切,是一切即一的。
老子《道德經》:「道之為物,惟恍惟惚。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」,道就是宇宙心,東西方聖人為我們提出了明確的證言。

我們可以這樣地反思:
如果宇宙沒有生命,怎麼可能有生命現象出現?
如果宇宙的生命和我們的生命不相同,怎麼能夠和諧共存?
宇宙和我們人類和諧共存的基礎是什麼?
這就是參禪的線索。

禪又稱如來,如來即是如其本來面目。
什麼是我們的本來面目呢?
可以再從自我的存在推論:
(一)還沒有出生之前,我在哪裡?
(二)還沒有人類之前,我在哪裡?
(三)還沒有地球、太陽系之前,我在哪裡?
(四)還沒有銀河系之前,我在哪裡?
這種環環解套的方法是極為科學的,現代的生物學、物理學、化學、地球科學──如果在這個思辯中找到共同的生命基礎,那不就是上帝的光、上帝的熱、上帝的愛嗎?
那個是什麼?找到答案就是禪,就是開悟。
就像水果放久了會爛,但是處理得當卻可釀成酒精,酒精可以經久不壞,這個酒精就是所有水果共同的不朽基點。酒精英文稱為spirit,也可以稱為精神,神妙得很。
這樣的推論是科學的、理性的,不是嗎?
更重要的,這種尋找的方法是邏輯的,但不是哲學的,不是理論的,而是能伸能縮的生命真實,佛教稱為正受。沒有真實的覺受,是空洞的理論,與人類的生命沒有關係。

三、禪是生命學
耕雲老師為了讓學人更容易了解,不辭直說直破:「禪,就是要了解生從何處來?死往何處去?要發掘出生命的基因,永恆不變的那個因素是什麼?要把捉到自己生命的永恆相,
要發掘出來自己原本的心。」〈禪、禪學與學禪〉
他又說:「真理是原本如此的。原本是個什麼?原本沒有四萬個已發現的銀河系,沒有太陽系,沒有地球,沒有生物,也沒有人類。原本的法,是在三千大千世界形成以前就存在
著的,這才是真實的法。」〈安祥之美〉

我們只要以客觀、冷靜的態度思考:原本的才是真實的,那麼什麼才是原本的?要像解開百層包裹似地,一層皮一層皮地拋丟,直到最後剩下的就是原本的。
修行的過程就像這樣,把那些原本不有的想念、習性、理想、概念、恩仇、是非等色受想行識一一拋丟,剩下的也就是原本的了。
這樣的分析、解剖,的確是一條參禪的線索,看來似乎與古德的風範不太相似,但卻合乎現代人類的邏輯思考方式。
窮本溯源的結果,原本的自然呈現。原本的沒有什麼道理,只有真實的覺受。如果沒有覺受,就像水果沒有水果的特殊味道,只有乾慧、學問、知識而已。

王陽明龍場悟道深,所以講出「知之篤實處即是行,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」的棒喝。坦白說,這幾句話,不是一般修行人所可體會到的。
看看虛雲和尚各場所的開示,哪一句不是苦口婆心的寫照?
因為沒有實踐的知,徒然浪費寶貴的光陰。《大藏經》已經多得不得了,一生也看不完;縱然看得完,也不過是躺著的書櫥,沒有光,沒有熱,聊供自我孤芳自賞。
如果修得的佛法沒有辦法解除身心的困惑,沒有辦法讓內心安祥自在,清淨自得,還不如做義工來得有意義。
目前就有一位能人,批盡當世的禪德,唯我獨善,甚至評論六祖為三地菩薩,說圓悟克勤階在五地以上。也不學學圓悟禪師如何讚頌六祖的,況且師道不可凌,法脈才可
綿延呢!

沒有六祖,禪宗能一花開五葉嗎?
沒有六祖,還有中華禪的出世嗎?
沒有六祖,還有道教與道家的復興嗎?
沒有六祖,宋朝理學會崛起嗎?
沒有六祖,中華文化會滲入多姿多彩的禪思,讓人文、藝術、生活品味遍地開花嗎?
禪,已經是我們民族的精神養分,任何事物加上禪思,就顯得生動多樣,讓人們創意盎然,而且活潑靈動,讓大家無形中舒暢無比呢!
中華文化就因為六祖的禪而得以重生!
中華文化就因為六祖的禪而潮浪壯濶!

任何思想能夠與生命貼合,才能激發生命的火花,發放出溫煦的光芒,讓人類的心靈愈發光燦,人類社會才能向上提昇,所以六祖才說:「佛法在世間,不離世間覺,
離世覓菩提,恰如求兔角」。
任何不能激發出生命火花的法,只是乾巴巴的、沒有水分的脫水水果,理論不是實物,說食不飽!
禪宗的禪要實證,不只談理論。「宗門之法須具兩眼:一者自眼,現證是也;一者法眼,理證是也。」耕雲老師就經常比喻,這兩眼如鳥的兩翼,單翼不能起飛,「苟缺理證,
只是半截,難期究竟受用,亦不能為人,且不能辨人;苟無現證,堪能入佛而不能度眾,以乏此金剛心不動境界故」。(《耕雲書箋.示觀然》)
他再進一步闡述:「理證者,佛根本智;現證者,佛心是也,亦即聖者安祥境界也」。

我們要特別指出的是,達摩東來,以一葦渡江來說明禪是「教外別傳」,六祖點明就是自性,以後禪宗祖師用「本來面目」襯托如來,就是要學人有真實的受用。
語彙本身容易受時空的影響,意義變得混濁,所用的實相、般若、涅槃、本心、自性,搞得大家都在名相上轉。
耕雲老師毫無避諱地將禪的內涵外舉,稱為「安祥」,既容易懂又容易體會,自我檢測,初學者可以把佛學的名相暫置一邊,時時尋找回心靈的安祥,不讓安祥流失,就是初禪,
就是入道要門,直截了當。
禪定的景況就是安祥,就是自在。

四、禪定
最後我們要談談禪定。
佛教所說的禪定包括了止觀,即三摩地及安那般那,各宗在止觀上有其特別的心要與教觀,所以不可以混淆雜用,也不可以此評彼,這些都有經典可據,祖師親證的心血,
一定要本著尊師重道的精神,一門深入。
禪宗所講的禪定以《六祖壇經》為主,六祖是將《金剛經》的心要提綱挈領化為實際的修行,非常珍貴。

《壇經》的心要是:「無念為宗,無相為體,無住為本。無相者,於相而離相;無念者,於念而無念;無住者,人之本性。」(《壇經‧定慧品》)
念起念落是自然的現象,也是生命現象,不可以刻意壓制,「若只百物不思,念盡除却,一念絕即死,別處受生,是為大錯。」(同上)
例如廣欽和尚四十二歲時,在福建清源山洞苦修,當時體力好,入定四個月之久,砍柴的樵夫通知寺裡和尚以為往生了,準備柴火火化。幸虧住持函請弘一大師親來勘驗,
禪指三下而出定。如果是土石流,恐怕廣欽必無倖免,或則大眾沒有延請弘師勘驗,一場誤會可就大了。
虛雲和尚到泰京曼谷禮佛,曾經入定七日,轟動全國,出定後還被泰王迎奉入宮供養,傳為盛事。其實這種定是寂定,沒有慧力,加上年紀太大了,六十八歲了,身體狀況差了,
出定後腳腿不良於行,作了很多功課才消退。
這些事例大家不可不知道,因為這是四禪八定,非禪宗的禪。至於後來,廣欽及虛雲就不再苦苦的入定了,那是另一段題目,重要的是禪宗的禪絕對不是四禪八定的禪,這種誤解
當前教界非常嚴重。

我們平常人的毛病,是念念不息,「若前念、今念、後念,念念相續不斷,名為繫縛。」(《壇經‧定慧品》)為業力所牽引,等於意識主導了我們的思想行為,無形中,人類淪為意識的傀儡。
這兩者之間,如何擺脫困境呢?在定中要有慧,「我此法門以定慧為本,大眾勿迷,言定慧別。定慧一體,不是二。定是慧體,慧是定用,即慧之時定在慧,即定之時慧在定。
若識此義,即是定慧等學」。(同上)
禪就是定慧等持,無有先後的,「若言先定發慧,先慧發定各別,作此見者,法有二相。」(同上)這種定慧等持相當於燈與電的關係,電來燈即亮,電熄燈即熄,電是體,燈是用。

最有名的公案,是寒山的偈:「吾心似秋月,碧潭清皎潔;無物堪比倫,教我如何說?」將一個禪者清閒自在的心境,任運自然的化境說得空靈極了,也是我們羨慕的詩情畫意呀!
晦堂禪師有個弟子本權禪師,南下福建傳禪,有一天他的師兄死心禪師接到他的訊息,大言:「老僧即不然:吾心似燈籠,點火內外紅;有物堪比倫,來朝日出東。」死心不禁吐舌,這是祖師禪的風格,可以出世,也可以入世,他慶幸師父多了一位入室弟子。

五、結論
如果能夠以這樣的態度慎重地研究禪宗,才能觸著生命的真實。其實禪是我們人類生命共同的屬性,也是萬事萬物的同源,彼此都在宇宙中開花結果,森羅萬象許崢嶸,無有高下
的呀!
這樣走入花園,你可以親切地向花兒問好,你可以聽懂鳥兒的啼叫聲,甚至於風雲的變化也只是為大千世界增添生氣的般若智光。
唱支歌吧,暢快地唱吧!每支歌都是內心的禪曲,何必牢牢記住教條,呆呆地坐在蒲團上?讓一切隨緣而來,隨緣而去,這世界多美麗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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